一（2）叫姐姐
“饿不饿？”大巴上，米静把自己的胳膊从邱籽的怀中抽离，开始用两手在自己的包中翻找。
邱籽的眼紧盯着米静的手，想着她快点找完，好让自己接着倚靠。
“我们来吃这个好不好？”米静熟练地拆开一袋饼干，“哎呀，稍微有点压碎了。”米静挑了一块比较完整的饼干递给邱籽，“来，尝尝！他们北京的小孩可喜欢吃这种饼干了，我特意给你买的。”
虽然饼干的大小也就邱籽手掌的一半儿大，但是她却摊开双手，非常有仪式感地将饼干接过。这是米静第一次特意给她买东西，可不能掉了。
邱籽仔细地看着手心里的小饼干，它的上下是两块浅棕色的方形薄片，薄片有一个角被磕没了，看起来有点毛糙。在两块薄片中间还有一小块淡黄色的圆润的东西，邱籽并不知道，那块黄色的东西被人们叫做奶油夹心。
“怎么啦？里面有虫子啊？”米静看着邱籽盯着饼干不动，她便把脑袋凑到了邱籽的旁边，也盯着那饼干。
米静的脸距离邱籽的脸是那么近，近到邱籽忽然感到自己的脸庞上悬浮起一阵引人遐想的温热。邱籽赶忙靠向椅背，同时将饼干塞到了嘴里。
饼干刚入口时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。在咀嚼之前，邱籽先用舌头在浅棕色的薄片上舔了两下，薄片是甜的，然后邱籽才开始咀嚼，品尝那奶油夹心的味道。奶油夹心在邱籽牙齿的帮助下冲破了薄片的壁垒，释放出强烈的酸味，让邱籽不禁皱起了眉头。
“怎么了？不好吃啊？”
面对米静的询问，邱籽赶忙摇头，含着饼干说：“没有不好吃，就是有点酸。”
米静举起饼干袋子看了一眼说：“这是柠檬味的，其实我也觉得挺酸的，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北京的小孩儿就是爱吃这个。”
邱籽从来都没有见过柠檬，更没有尝过柠檬的味道，其实她一开始觉得这饼干可能是坏了，但她没好意思说，她怕是自己没吃过所以不懂，结果听米静这么一讲，还真是。
邱籽虽然继续嚼着饼干，但她嘴里的舌头却一个劲儿地躲闪着那酸味儿。
就在邱籽做着口腔运动的时候，大巴过道对面，一个才几个月的小孩儿发出了“嗯嗯啊啊”的声音。米静转过头看向那个孩子，那个孩子也在看着米静——她手里的饼干。
米静又在饼干袋子里找了块比较完整的饼干递给这个“嗯嗯啊啊”的小孩儿。
“别别别，别给他。你给了他，他就往嘴里塞。他还没牙呢，吃不了这个，他现在还只能吃这儿。”抱着小孩儿的母亲指了指自己丰满的胸脯。
这个小孩儿的母亲看着特别年轻，可能比米静小十岁还有余，她知道人类幼崽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，米静却一概不知，尽管米静的孩子邱籽都快上初中了。
“那……”米静递出去的饼干不好意思收回来，便问：“那要不你替孩子尝尝？”
“那，谢谢啊！”小孩儿的母亲接过饼干，一口塞进了嘴里，她怀里的小孩儿只能流着哈喇子紧盯着他的妈。
米静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替小孩儿擦擦那晶莹的哈喇子，但她终究没有这样做，取而代之的，她拽紧了手里的饼干袋子，然后把饼干袋子伸向邱籽，问：“还要不要？”
邱籽点了点头，但她要的其实不是饼干，而是米静的给予。
邱籽接过饼干袋子，把那袋子的封口折了又折，在确定饼干不会掉出来后，便塞进了自己的包里。
“不吃啦？”米静讶异，邱籽居然收起了饼干，要是这饼干落在哪个北京小孩儿的手里，肯定是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被吃完了。
“我晚一点儿再吃。”邱籽见米静的手空闲了下来，便又抓起了它，然后再把脑袋靠在米静的肩上。
“妈……”邱籽虽然还不太习惯发这个音，但是终于有机会说这个字了，她还是很高兴的。
“嗯？” 米静似乎是有点困了，闭着眼靠在椅背上。
“你在北京是不是很忙啊？”
“是啊，怎么啦？”
“小姨一直跟我说，你是因为工作很忙才不回来看我的。那你现在是不是不忙了？”
“现在还是很忙啊。”
“那……那你是不是因为很想我了，所以就回来了？”邱籽抓着米静的手，摩挲着米静的手指头。
“……是啊……而且你不是要上初中了嘛，我特意给你找了个好学校。”米静将脑袋凑到邱籽耳边，轻声说：“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帮你报到名的。那个学校毕业的孩子，考上大学的特别多。”
邱籽看向米静，米静的眼里满是期待。
邱籽点了点头说：“我会好好念的。”
“乖。”米静摸着邱籽的脑袋，把邱籽揽到了怀里。
“妈，那我们什么时候到北京啊？”
“明天。”
“妈……”
“嗯？”
“没什么……我就是想叫叫你。”
一路上，邱籽时不时地叫着米静“妈”，米静也时不时地回应着“嗯？”“干嘛？”“怎么啦？”
邱籽好几次都只回复“没什么，就是想叫叫你”，米静听了就会轻拍邱籽的脑袋怪她“尽给我捣蛋”。
到达火车站，距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，米静打算带着邱籽去吃东西。
“你想吃什么？自己选。”
邱籽面前是各种餐馆，红的、黄的、粉的，五颜六色的招牌看得她眼花缭乱。邱籽想选，但不知道该怎么选——在这些店里吃饭要花多少钱呢？有些招牌上的字该怎么念呢？
邱籽摇了摇头说：“妈妈选！”
“我选的你要是不爱吃怎么办？”
“妈妈选的，我都喜欢。”
最后米静选了一家面馆，对她来说，面条一直都是方便快捷的象征。
点餐的时候，也是米静点的，她在短暂地犹豫之后，还是选择了最便宜的款。
虽然端上桌的面条不管是看着还是尝着，都显得异常清淡，但邱籽是打心底里觉得好吃，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正对着米静吃饭。
上了火车，米静带着邱籽很快找到了座位，放好了行李。
“靠在椅背上睡会儿吧，到北京还要好久呢。”米静提醒。
邱籽乖巧地点了点头，却舍不得闭眼，因为她想多看看米静。
“不睡啊？”米静向邱籽确认道。
“等会儿再睡。”
“那你既然不睡，我就先跟你说件事情啊。”米静顿了顿，接着说：“到了北京之后，你要叫我姐姐。”
“姐姐？”邱籽松开了原本挽着米静胳膊的手。
“对。”米静看向邱籽说。
“为什么？”邱籽追问。
“因为……”米静的眼神在邱籽和车窗外游移，“因为我很忙啊。你想啊，我，我之前那么忙都没空来看你，现在终于抽空出来了，回去之后肯定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嘛。那如果我再花时间去和每个人解释我有女儿这件事情，那我不就更忙了吗？我就没有时间陪你了。你也希望我不要太忙的，对吧？”
邱籽将原本挽着米静胳膊的手直接抽了回来，她点着头靠到了椅背上，但是她的点头仅限于承认她不希望米静太忙，不包括要叫米静姐姐。
“嗯，那你要记得啊，到了北京别随便叫我妈，要叫姐姐。”
邱籽的点头像是印章，被米静一章两用，直接敲定了邱籽要叫米静姐姐这件事。
“我这包里有吃的，要是你一会儿饿呢，就自己拿来吃。”米静交代完，没等邱籽回复，便靠在椅背上紧闭了双眼。
邱籽没有按照米静说的去翻她的包，她打开了自己的包，拿出了米静在大巴上给她的那包所谓柠檬味的饼干。邱籽小心地打开包装封口处的折折，然后凑近饼干闻了闻，依然是一股不习惯的酸味。
“等到了北京，我应该就会像北京的小孩一样，喜欢这种酸味了吧？”邱籽想。
火车启动，快速飞驰，邱籽看着窗外的风景越来越陌生，越来越陌生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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